英国ICU医生讲述：选择性救治病人，将是最艰难的决定

提姆·库克说，目前对ICU病房医生们而言，他们正面临着最艰难的抉择，图据英国《卫报》

据央视新闻报道，3月23日，英国新增新冠肺炎确诊者967例，累计确诊6650例。新增死亡54例，累计死亡335例。为应对疫情，英国开始实施更加严格的管制措施。而对英国一线的医生来说，他们也面临着更为严峻的考验。

提姆·库克（Tim Cook）是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（NHS）重症监护室（ICU）里的一名医生。23日他在英国《卫报》撰文，讲述英国ICU医生面临的困境。他说，目前对ICU病房医生们而言，他们正面临着最艰难的抉择，疫情的规模意味着他们将需要一个指导框架，来决定选择救治哪位病人。

以下是他的详细讲述：

对新冠病毒来说，ICU一般的工作强度还不够

对于NHS的医护人员来说，我们每天都面临不确定性。许多医生现在都身兼“副业”，以便为病人提供重症监护。公众了解重症监护室(ICU)是什么是很重要的，因为这将清楚地表明在未来几周和几个月内我们将面临什么。

3月18日，在英国伦敦，往日喧嚣的摄政街店铺关闭，行人寥寥。 图据新华社

在所有的大医院里，ICU病人随时可能面临生命危险。治疗方案就是用机器和药物来代替病人器官的角色，而镇静剂可以延缓病情，使他们的身体得以恢复。而普通病房不会用到这些治疗方案。除此之外，ICU还有一支由护士、物理治疗师、药剂师和营养师组成的队伍提供专业护理。ICU医生通常会与放射科医生、微生物学家、外科医生、心脏病学家、内科医生和病理学家一起工作。对于ICU病房来说，这种工作强度是正常的。

但对新冠病毒来说，这种强度还不够。需要ICU的新冠病患往往是病情最严重的那些——几乎所有人都需要呼吸支持，或者说需要“3级”护理。最重要的是，还要预防工作人员和其他病人之间感染，这将进一步增加工作强度。

正常情况下，ICU治疗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，但它并不是可以速战速决，也不是对所有病人都适用。ICU病人病情最严重时，我们会使用镇静剂，使他们的身体功能正常运行；他们恢复时，他们身体可以正常运行。而ICU治疗本身往往会导致病人更加虚弱或患上新的疾病；身体生病时，就会老化。患者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，而且不能完全康复。

英国ICU需扩容7倍：所有工作都为这个目的

为了满足新冠患者日益增长的需求，ICU病房容量需要进一步扩大。但这意味着什么?一些评论家认为英国的ICU病房容量需要增加7倍。在每一家NHS医院，所有工作都为实现这个目的，但这主要需要在四个方面进行规划：空间需求、工作人员、医用材料以及治疗标准。

3月20日，在英国伦敦，地铁车厢内乘客稀少。图据新华社

ICU病房空间需求很大：需要很多侧房进行安全护理，放置医疗设施，例如氧气管道、空气管道、抽吸真空管道，放置网络通信设备，开设实验室，以及储物间；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非常稀少，许多医护人员在疫情期间可能缺席，他们要么感染了病毒，要么还在隔离；医用材料是硬件，一次性医疗用品需求很大，但目前供应十分不足；治疗标准是指需要复杂的工作实践，以此提供我们力所能及的最优质的医疗服务。

在大医院，许多经过复杂手术的病人随后会被安排住进ICU进行治疗和监护。如果这一常规手术对ICU的需求可以暂停，那么ICU容量的四个关键需求就可以迅速得到满足。如果不行，扩大容量就变得很有挑战性。在规模较小的医院里，ICU里面几乎都是急诊，疫情期间，根本无法满足需求。

ICU病房扩大容量的一种方案：启用手术室

一个解决办法是启用医院的手术室。麻醉师加入ICU医务人员一起工作，所有麻醉师都支援ICU病房，手术室护士加入ICU护士一起工作，但并不是所有手术室护士都会去ICU病房。医务人员需要以不同的方式工作。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，这种情况可能需要改变：一名受过ICU训练的护士，带着经过其他训练的护士，可以照顾好几个人。

3月18日，在英国伦敦，威斯敏斯特桥和议会大厦附近行人寥寥。图据新华社

没有医疗体系可以应对这种规模以及这种速度的疫情。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都在采取非凡的行动，以创造更多的空间，服务更多病人。医院正在尽其所能地加强防御，但我们还不知道这场冲击波会有多高、多猛烈。

当医疗资源不堪重负，ICU医生将面临最困难决定

医疗服务的一个核心原则是，它应该使病人受益，与病人期望一致。通常情况下，直到病人病情严重，无法决策时，医生才会考虑讨论病人生命风险、治疗负担以及后面的生活质量。然后，医生必须和家属共同商讨，权衡风险和利益，并从病人的最佳利益出发，采取行动。

医疗服务的伦理框架主要包括行善、避免伤害、公平和确保病人能够做出自己的决定。这些指导原则决定医生是否让病人住进ICU。鉴于新型冠状病毒大爆发的程度，医生将做出在正常情况下不会面临的决定：决定哪些病人在ICU治疗，哪些不能收住ICU。

在意大利，医生被迫做出这些选择。这种被称为“分类”的决策是从战场上借鉴而来的一种做法。在战场上，医生必须决定将紧张的医疗资源用于哪些地方。有些人说，“医生一直在做这些决定”。我不同意。每一天，医生们都设法做出对病人来说正确的决定。但是，由于资源紧缺，必须实行分类治疗，医生们就要决定什么才是 “更好的决定”，什么才是“对大多数人最好”。

这是一个根本性的变化。通常情况下，医生的注意力集中在个人的最大利益上，当医疗资源不堪重负，并非所有的病人都能得到充分治疗时，医生可能不得不转而关注社会的最大利益。在正常情况下，普通医疗委员会规定医生必须避免这样的决定。如果这种情况在英国发生，医生将会做出一些以前从未面临的最艰难的决定。

单凭我们自己无法做到这点。如果有必要，我们会与社会其他成员分享我们的决定。在这场紧急危机中，我们需要同公众共同商讨，帮助指导我们做出这些困难的决定，同时，我们也需要医学、哲学以及政治领导人给出明确的建议。

红星新闻记者 王雅林 实习生 李晓洲

原标题：英国ICU医生讲述：选择性救治病人，将是最艰难的决定